是昼,暖风徐徐,吹不散花香,阳光透过云层,云层的边被镶了金,也随着阳光,点点碎金洒在柏油路上。一辆车飞驰过去,带着光,一刹那,转个弯便不见了。树绿得不像样子,浓浓的绿光,充斥着视野,似油墨,绿得发亮的那种,叶子层层叠叠,密得不像话。一只鸟忽然从树冠中窜出,不等看清,又飞快扎进另一处树叶中,很快消失了踪迹,只留下晃动的树叶,挟着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柳絮,轻轻地荡。哦,是风吹来了漫天的柳絮吧。日倾斜了,让柳絮白中又添了几分暖意的橘。春天的傍晚,望着柳絮,我想起了她。
在一家小小的理发店中,只看见她忙碌的身影,阳光并没有为这家小店润色,反而在阳光的照耀下,空气中的灰尘愈加明显。我皱了皱眉,但周围再无一理发店,我只好勉为其难地踏了进去。店里的黑狗见客人来了,连忙跑了过来,围着我的脚转了几圈,又朝我叫了两声,这才又一路小跑,乖乖地蹲坐在茶几旁边,望着外面眯起眼。
“小伙子,来剃头发啊。”她的一声呼唤夹着些许方言,我缓过神来,发现她一头白发,蓬蓬的,掺着几缕或黑或灰的发丝,真像外面飞舞的柳絮。她穿着泛着白的粗布衫,衣服虽然不新,但干净整洁。一张脸,早泛不出年轻的光泽,眼角弯弯,看的人心里暖暖的,惬意得很。店里的人不多,很快便轮到我了,她轻轻为我系上围襟,似是怕弄疼我,又问了一句:“系得紧吗?疼吗?”我摇了摇头,她又笑了,明媚的笑容,消融了我心中的不满。她动作轻盈,理发刀飞舞,刷刷几下,一个符合我的发型雏形就定下来了。又见她喷了点水在我头发上,手脚利落地一手抓起梳子,一手拿着剪刀开始修边幅。一边修她一边与我聊着家常,问我几年级了,学习怎么样,还语重心长地说:“现在正是学习的好时光,小伙子可要努力学习哦。”她的动作很是轻柔,看着她舞动的手,我忽然觉得她就像个艺术家。只见她不时停下来看看发型,像是在打量一件艺术品,然后不断修改,让它日臻完美。
咔嚓咔嚓,时间在这悦耳的声音中缓缓流逝,窗外柳絮折射出晚霞的光,忽上忽下地飞着。“好了。”她微笑着,略带疲惫,“剪完,收工。”她长吁了一口气,我跳下凳子,望着一地的碎发,又看看帅气的发型,为自己刚刚的嫌弃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,挠挠头,问她:“婆婆,多少钱?”她笑盈盈地对我说:“八块。”“哇,这么便宜!”我脸上也洋溢起了笑意,笑着和她道了声再见,她则笑着去接待下一位客人了。
时光飞逝,眨眼到了暮春,依然是傍晚,我踏上熟悉的路,顶着一头蓬草,却看见了不一样的招牌,还是一家理发店,但黑狗与主人都不见了,外面显得金碧辉煌,里面亮着各色的灯,看上去亮堂多了,理发师却冷了个脸,“多少?”“38!”我揪着心交了出去,最后顶着一头看似时尚,其实并不适合我的发型出来了。出了店门,我又看见了那飘飞的柳絮,愈发想念那位笑眯眯的婆婆了。傍晚的霞光下,柳絮照常飞舞,似婆婆的白发。她的脸庞又一次浮现在我眼前,可惜听说她已回了老家,许是价钱太便宜,维持不下去了吧?我想。路上风景更加灿烂,各色花木在暮春时节竞相开放,我却只怀念和柳絮一样朴实的她。
哦,春天的傍晚,看见了柳絮,想起了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