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正浓,夜未央——陆宇乾

独坐幽室,任凭着虚无的黑暗将我吞噬。天幕仿佛一口大锅,沉甸甸的扣下,扣在我心上。一颗星子也没有。
烦烦烦,累累累。面前是黑的。转身,亦然——于是,我选择逃避凉。
晨光熹微,而我回到故乡,回到那总能带给我治愈的药馆。

柜台比想象中的要颓败许多,朱漆斑驳,干裂的翘起,带着岁月的无奈,活似一张苦笑的脸。门槛依旧高,而我却不至像小时候那样总被它绊倒,一丝落寞涌上心头。药罐还是照旧,黑色陶瓷,氤氲着白雾愈浓烈的药香,苦艾,连翘,白芷,菖蒲……一个个熟悉的名字,挣脱了回忆的桎梏,一下子全涌现出来。
熟悉的脚步声响起,略有不协调,渐渐靠近。灰色长衫,金丝眼镜,细线绕至耳后没了踪迹,胡子这下全白了,略长,仍可供顽童捋着玩,值得注意的,是那双跛脚。
似又回到了小时候,公公正坐在红木椅上,双指轻轻扣住病人的手腕,黑黑的木桌上,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。笃笃笃。笃笃,眉头一挑,似把一切了然于胸。望闻问切,他干了一辈子,总不出差错。我熟练的把牛皮纸摊在案几,轻轻拉开写了字的小柜,用斗盛好,拎着小秤,瞅一眼墨迹未干的药筏,二两。公公总会在这时一跛一跛地拐进柜台,把已配好的药包起……每每盯着那个一摇一摆的身影,又感动,又怅然
阿良公公是跛子。自记事起,我便听人讲“跛子阿良”。他是镇上有名的中医,可惜他是个跛子。我不知公公遭遇了什么,只知他在文革时大受迫害。年幼的我不懂文革,只盯着那双跛脚,皱眉,问公公,疼不疼。那时,一老一少已撑起那家药馆,我是泡在药香中长大的
今日,这药馆依旧药香四溢。我盯着那跛脚,欲言又止。而公公仿佛有预感似的,艰难地转身,目光与我一道,落在了那个生命的意外上。
“还经常疼吗?”我问。公公释然地点头,又摇头。指指心脏处。“这儿早就不会为那点小事儿疼啦,不过阴雨天,可把我这条老命给疼丢了。”
看我一脸落寞,公公跛着上前道“这是老天爷给我的礼物,我有什么理由不接受?不止接受,我还要感谢,没让我把手废掉,还可以医人,还医了一辈子。死也足矣!囡囡,只有当你学会感谢生活,幸福与满足,才会为你转身啊!”话毕,重重的拍了我的肩
于是刹那间,清风明月。四周一下子忽变黑暗。我仿佛又回到了那间暗室。“只有感谢生活给予你的一切,幸福才会为你转身。”公公的话扔萦绕在耳畔,在心绪间留下重重回音
眼前仍是一片灰暗,感谢生活给我的压力与烦恼,转身,我知道,一定会亮白如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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