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谢花飞飞满天,人去人归人不知,燕看子规声里烟雨,我念阳光里的那个人。
很多年以后,我还是会想起这样的一个画面……
在一个春天,杨花飞厌了,不见了踪迹,阳光透过绿树荫荫,照在地上,斑驳而温暖。那眯着眼笑的,就是奶奶。她唤我,我便小鸟儿般蹦去,笑嘻嘻地看她折纸。看到小池塘了,我便嚷了,奶奶奶奶,小纸船!不一会儿,手中便有了小纸船,好像能载着梦,漂得很远。看到小草地了,我又嚷,奶奶奶奶,小兔子!一会,三只小兔活灵活现地就蹲在草丛里,说着知心话了。
奶奶就是这么慈祥地,用双手织着梦,将我的童年,在阳光中,五彩斑斓起来。
我喜欢在春日的阳光里,让奶奶教我折纸,每次她都变戏法一样,一翻,一放,一压,一叠,折鼠能偷油,折花能引蜂。每次我都折啊折,怎么也不像样,急了就要扔纸,奶奶在阳光里笑的安详,说:“一下上三层,要栽跟头哦!不急,慢慢来。”然后,大手贴着小手,一下子,一个千纸鹤就成了。奶奶耐心地教着,不知不觉,我也会叠了,只是总不大像。我问她为何,她只是笑着,说:“把心叠进纸里,就会活了。”
花开花落,燕去燕来,堂前叶落了一地,这么多日子里,都是折纸在陪伴我。
奶奶的折纸,用布也能成。一块抹布,一双手,在我悲伤的时候,就会有布叠的烤鸡一蹦一蹦地逗我,有布鼠一蹿一蹿地挠我,我总会破涕而笑,说,奶奶这么大人了,还这么调皮。而她也跟着笑了。那是比什么都令人心安的。我就搂着毛巾做的烤鸡,老鼠,甜蜜地进入了梦乡。
后来,我有了各样的小玩意儿,手工艺品遍布各处。我不再折纸,不再需要折纸。奶奶那深沉的目光沉淀在岁月里,头上落满了岁月的积雪,眯起的双眸,总似“载不动,许多愁。”
某天归家,感叹着春风又来,激起了什么惆怅。我又去了那棵树下,又是那个熟悉的身影,熟悉的呼唤,我奔过去,柳叶沙沙,好似在说,时光过境,你的手锈了,但奶奶颤着手奋力地折着,将一个不成样的小老鼠塞到我的手里,说:“那些玩具,怎么能比得上奶奶的折纸呢?你拿着……”她执拗得像个孩子。
我望着阳光里奶奶浑浊的双眼,落下泪来。
是啊,那叠着的,是一颗心啊……
张爱玲说,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,定是樟脑的香,甜而稳妥,像望却了的忧愁……
而阳光里的那个人,那颗心,终会成为,甜密的牵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