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公，三轮与鱼——黄家炜

我外公家已经从一层楼的小平房，变成了两层漂亮的大楼房。电视换新的了，有了网络，有了电脑，可外公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门前，看向他的左侧——那是以前停三轮的地方。现在却空空荡荡的，已然没有了三轮。
小时候，每逢过节，我都要去外公家一趟。外公见我来了，跟我打个招呼，便骑上三轮“噔噔噔”地开走了。一会儿又“噔噔噔”地开回来了，他的三轮上总会带着一条大鱼。当天的饭桌上，菜品就会多出一条鱼来。每当他看见我吃得开心时，他的脸上也会绽放出笑容，是那么的慈祥，而慈祥中又夹杂着一丝疲惫。
我曾经不止一次好奇他的鱼是从哪里变出来的。最近的菜场离外公家也有十几里路。有一次，因为种种原因，我早早地就到了外公家。这便让外公手忙脚乱起来。他一边用带有歉意的眼神看着我，说：“没料到你会早来，这次恐怕要多等一会儿了。”一边披上大衣，抄起篙和桨，就向三轮摸去。我好奇心大发，让他带上我。他犹豫了一下，答应了。
坐着他颠簸的三轮，晃晃荡荡地开了几里，来到一个湖泊边。外公自言自语道：“这个时间可以大丰收了！”语气中带着难寻的兴奋。外公让我坐在他船上，篙一撑，船滑出去老远。他撒了网，又一点一点的放着网。我双手紧抓着船的两侧，生怕一个大浪，把颠簸的船打翻。外公见我这个样子，只是笑道：“没事儿，没事儿。”这话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，我渐渐放松下来，感受着风带来的清凉，与水面的平静。水面宛如明镜一般，清晰的映出蓝蓝的天，白白的云，红红的花，碧绿的树。湖面上碧波荡漾，一层盖一层。湖水像碧绿的绸缎，又像被周围的花草染过似的。我又抬起头仔细端详外公。只见他还是放着网，左手一松，右手立刻一抓。收网了，他拉着绳把网拖了上来，呵，网湿淋淋的，上面缠了些水草和三四条几米长的大鱼，它们使劲甩着尾巴，在船上跳跃着。银白的腹部在阳光下闪着光。外公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，黝黑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，亦充斥着丰收的喜悦。此时那张脸上，在阳光下映出耀人的微笑。大片大片的微笑夹杂着喜悦与慈爱洒在这片湖泊上，湖泊上顿时波光粼粼。我的内心不再平静，仿佛抓住了什么，但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抓住。
听说湖泊的承包权就要被收回了，每次回外公家总是看到他那一副落寞的神情。
清明节回外公家，忽然不见了外公的身影，“噔噔噔”许久未听过的声音响起——是外公。外公骑着新买的三轮，车上放着一条新鲜的大鱼，我揉揉眼睛，没错，是真的！我兴奋起来，赶忙下楼迎接。他下了三轮，把鱼递给我，呢喃道：“……又承包了一个小鱼塘。不去呀，这心里，空落落的。总觉得缺了些什么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