始终难忘那日,碎碎温暖的阳光掠过他的眉眼,苍老的皱纹闪耀着熠熠光辉。
晃眼的阳光拥抱着他,他的嘴唇一张一合,翕动着。低沉而有些沧桑的声音提醒着我,眼前这人是在和我说话。
“嗯。”他习惯性的用舌头润润唇,才开口“如果现在不锄了这些草,夏天就会疯长得一发不可收拾了。”他说着话,手上锄草的动作片刻不停。
我哑然失笑。其实今日见他有些吓着,怎么瘦的这样触目惊心?宽大的裤腿随着他的移动而晃荡不停。要不是刚刚那个习惯性的润唇动作,我简直无法相信他还是原来的他。同样未被岁月洗去的,还有他手指上厚厚的茧。一层一层,泛着宣纸放久了的那种令人心疼的黄色。
大半白了的头发,也顺着他锄草的动作在额前漂浮,又随着微风轻移,杂乱无章的好像下一秒就没了着落。
有些记忆蓦得如潮水般席卷。年幼的我坐在他的肩上,沾着直接的唾沫在他黑黑的头发上抹了抹,一边含混不清的喃着:我要给你洗头呀…… 轻风拂过他笑开的眉眼,面颊右边的酒窝漾了开来。他这样背着我,如同背起来整个世界一样。
可怎么一眨眼,头发就灰白了呢?
而我呢?从以往的天天生活在一起,到如今好些个月才去看他一次,我又在做什么呢?
今日见他,他好像是有笑容的吧?酒窝…… 是由于太瘦了,才没有的吧?
沉思之际,他已锄完了草,站了起来。右手顺势摸了摸胃的地方。我一愣,反应过来后由蹲变站,追了上去:“你的胃又不好了吗?去医院看看吗?
“没事的,老毛病了,吃点药就好。”他不在意地摆了摆手。我不知该说些什么,只好沉默着,想的却一直是他。
是的,他的老毛病了。老伴儿脾气不好,他的脾气又出奇的好,不跟她吵,从来只是一个人喝闷酒。胃就是如此“闷”坏的。我不敢说这是他的错,也不敢苟同他的做法。我只是为他心疼,纸片儿薄的人。却只是这样一声不吭地被岁月折磨着。
他走在我前面,佝偻着,却快步着,灰白的头发没有着落的跳荡着。
苦难岁月将漫漫白发与厚厚指茧降临在他身上。他的骄傲被腐蚀,坚挺的脊梁被生活的沉重负担压弯,可无情的岁月带给他的还有坦然和经验,否则他又怎能如此迅速而平静的告诉我在春天时为何要尽快锄草?他看着我长大的同时,我又何尝不是在看着他变老?岁月褪去了我的童真,也刮去了他的青春年华。
岁月沉淀,幽径长路上的阳光照耀着每一个远行的旅客。我回味着来时的艳艳,回味着我与他共同走过的这条路。人生百味,百味混杂,浸染,交织,苦中带涩,涩中含凉,凉中又渗着甜。这是岁月的味道,是我和他下一秒没有着落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