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与母亲去了西藏。若论缘由,我是至今也说不出半字的,但事就那么发生了,叫人避无可避。
人人都道西藏美得神妙,美得深邃,不过,自称“小智者”的我却不以为然,倒叫人失望极了。
我与母亲行车往向那不远的他右——圣湖。在路上,我无聊至极,不免目光外放,奈何目光所落之处,尽皆枯败萎黄的牧草,全然横在阳光之下,东西零落,道不出了伶仃败落。似乎受了草的影射,总觉得这个离太阳极近的地方,天也是灰苍无力的了。猛得,车停了。我忙抬起头,却也只见几只瘦削可见肩骨的牛悠哉横过,稀落的毛色,似乎在言残酷的自然,渺茫弱小的生命,无尽的哀切。牛远去了,车行了,透过玻璃的离别之眼,似乎是天与海的鸿沟,深不可测。
又行片刻,终于无尽苍黄之下见了一丁点的转机——到圣湖了。我们一车人陆续下了车,我垂首挪行,慢慢踱至石子滩上,按下百般不愿,拖延着抬眸——恍惚间,我愣住了……
圣湖的水极清极透,站在朴质的石子滩河之傍,望向虚茫。山是极远的,但却谈不上高。可它却是实于怒拔于黄土地上,绵延数千米,争高直指苍穹,以宛若龙虎之斗之势,傲然悦于己之高拔。愣怔之中,云雾缠绕上了山峰,几乎于一瞬之间,刚才游龙盘虎之斗,早淡了,皆散了。再凝眸,却是唯余那如云般仙邈的黛色虚影了,一切皆静下,似乎初时盘虬之势不过是游园惊梦,南柯幻梦现。那景,当真玄妙如神灵,当真深邃幽潭。我蓦然回首,心中一切的躁郁早已尽烟散了。极致的静,不是景,是人心。我目光流转之际,突兀一般着橙黄破旧却干净的袈裟的苦行僧。他面色苍苍,脸上沟壑纵横,被岁月肆意雕刻的面庞上有疲倦,有执着,但更多的却是一生奔波的苍老——可,为什么?他掩去了一切苦痛?为什么多少岁月的陈流未曾沾污他的袍子?又是为什么,他愿如此坚毅如山岳一般怀古?正于我思索之际,他慎而又慎得轻移身体——直至面首对湖,他以胜初见时数倍的虔诚缓缓弯下双膝,直至匍匐,他以舌唇亲吻微咸的圣水长流,他苍老的手指微伏河滩,只觉着那鸡皮般的手也似从恒古穿跨,以一个无上智者的身份俯视一切,叫人满心敬重。无意之中流淌过千万波涛,刹那之间纵横万古娟流。他行走过万语千年,与山水无言相伴;他匍匐于圣湖黛青,一举一动中流彻无言的情感,无尽的默然。他淡空一切,视苦难为烟云一般虚无,就如这圣水,不相语不相知,静静伴,大彻大悟,大智若愚。
于疏忽之中,生命的轮回已轻转过万载春秋。我于虚晃之际,看见了那苦行僧睿智的双眸久经沧云弥侵,只觉天蓝水清,万般皆如梦似幻,神妙深邃了。
此时此刻,心间流转缘于造物主的智悟。西藏,之所以流远不是因为接近太阳,而是因为他们相伴山水静默不语的大智若愚般的淡难罢了。
西藏,倒是极具智慧之学者了,既然避无可避,倒不如似圣水,如黛山,千般絮涌终于归之静然,默语。
再回首,天蓝,草盛,丰腴。悠悠智者,纵不语也胜似万古通言,轻拔心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