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宇航员刚离开地球时那种短暂的压迫感一样,没几天,初来书法研习班时我那种肃然紧张的心情便化为乌有了。
教学楼前厅的地面十分光滑,映得出人影,于是我便将它当作简易的“溜冰场”,用脚一下下蹬着,起兴地滑起来。不想乐极生悲!猛的我脚下一滑,便一个踉跄,不由自主的向后倒下…………可几乎就在这同时,从背后伸来一只大手牢牢地扳住了我的肩膀。这一下颇有分量,简直把我固定在那里。
我扭回头,眼前是一张陌生老人的脸,质朴而红润,斑白的鬓发却微微打着年轻人的那种“自来卷儿”。他故意半沉着眼皮,紧绷着脸和嘴,一副花甲老者的嗔威,却又透露着一种孩童般的气质。
“看看,这种游戏多危险。都这么大的个子了,还猴样儿的淘儿!”老人语调沉稳,丝毫不沙哑。
“你现在在这里学习,就应该有个练字的样儿。哪能这样儿闹腾,如果以后再让我碰上这样的情况我可就要通知你的父母了。”那语调陡然威严了。
听了这个话我感到不大自然,简直不知道如何站着好了。
终于在确保我安全无事后老头背着手,踱着方步,走开了。
这老头,真怪!”我冲着他蹒跚的背影扮个鬼脸。
下午,终于可以上书法课啦,我顿时兴致大发一这是我唯一的“雅趣”呢!
“丁零零—”
课桌上,早已摆好了笔墨纸砚。我坐得笔直,尽力挺着腰,盯着教室的门,我要看看教法的老师到底是何许人也:年轻的、中年的、眼镜的或是……
门开了,一个花甲老人腋下夹着一卷什么东西,踱着方步走了进来。
我“刺溜”一下又缩了回来,几乎半躺在椅子上了。
原来推门进来的书法老师正是我在楼厅里遇到的那个吓人的怪老头!他不慌不忙地关好门,登上讲台,将腋下夹的那卷东西一一摆在桌上:字帖、宣纸、毛笔、墨碟……有条不紊,只有这般年纪的老人才具有这种老成持重的气度。随后,他抬起头,用炯炯的目光环视着我们。
我深深地低着头,鼻子几乎贴着胸口。大概没看见我吧,但愿!
“从现在起,我,我教大家魏碑……什么是魏碑呢……啊,它是一种帖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古拙!”说话的音调抑扬顿挫,起伏很大很有韵味。
“什么是古拙呢……在写字的时候,就要笔笔送到,不能含糊。他双手撑着桌面,偶尔打一个手势,讲到得意之处,还不时晃着头。
这老头,真有意思!
接着,他回身抓起一支粉笔写了起来“刷刷”粉笔末簌簌地落着。黑板上出现了许多不同书体的名字:柳体、欧体、章草、隶书……好家伙!
不知道什么时候,我直起了身子,看得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。教室里静得几乎听得见心跳。
这老头,真了不起!
开始临帖了。我聚精会神地写着。
“嗯,这字可以!”背后忽然响起一个不大的声音。
天啊!这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了,正在看我写字呢。我心里“咚咚”地跳背上似乎有许多毛毛虫在爬。
“这几个字又太轻飘,就跟你一样。别忘了古拙。”他一只手摸着下巴上的胡卷,一只手拍着我的肩膀说。那语气似乎在说他的面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。
我的脸红了,一直红到耳根。同时,心里的紧张感也烟消云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