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年到头的饭桌上,米酒总是常客。
酿酒总是大张旗鼓的,请了酿酒的师傅来家里,接着就是要忙活一整天了。仓库里几口用布盖着的大缸就要重见天日了——这是宝贝,几十年的酒垢布在缸底,清水倒进去放上两日,味道都会变得甘甜,一大麻袋的糯米是奶奶很久前便精心挑好的,师傅架锅起火,与爷爷合力将米倒进锅,锅很大,火苗却小,大人说这样蒸出的糯米口感才匀。
用来烧火的燃料叫“砻糠”,而我和可乐的乐趣就是把几个生鸡蛋埋入烧竭的燃料中,只要一会儿“砻糠灰蛋”就出炉了,黄是熟了,白却软如豆腐,口感极好。
蒸好的糯米分别倒在几个缸中,撒好酒曲,就密密地封上了。只要再在时间里沉淀一下,米酒便好了。要等多久呢?我也不太记得,只记得这过程很漫长,尤其是时隐时现的酒香勾人鼻子时。
开缸的日子不能早,不能晚——早了不醇厚,晚了酒又会太烈。不过有经验的师傅总将这点拿捏得极好。
把布包着的盖子揭开,酒香便扑鼻而来。我拿起小勺抿了一口,甜得沁人心脾,入口绵香。到这时候它还只叫“甜白酒”,再等几日,变得更烈了,才真叫“米酒”,香味浓郁,回味无穷。
上百斤的米酒,可以从年初喝到年末。
父亲不常喝酒,外公和爷爷则是无酒不欢。冬天的时候要热酒,那小壶里的香味飘得屋子里都是。一张桌子上,不用多少菜,便能吃得很热闹。大人们推杯换盏,谈笑风生。灯光照在酒碗,清冽的酒面隐约勾勒出一张张幸福的笑容。屋外,寒风喧嚣着,屋内灯火通明,洋溢温馨。
米酒啊,是一家子人的珍品。到底是为什么如此珍贵呢?是它的质朴——是田里的米,井里的水和农人的手;是它的纯洁吧,酒质清,但更纯的是里头饱含的情怀。
喝米酒,头一口是日子的烈,再一口是生活的甜,回味的是时间的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