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已经很少同父亲交流了，因为我大了，父亲老了，不知什么事可提起兴趣，索性不言了。
前些日子的一天，父亲不知怎的来学校接我，他是那样的高大强壮，可着上黑衣就隐在角落里，见不着了。“嘿！”父亲从黑暗奔出来，跟着我一起走。他笑着，“都看不到我啦！”我没想到你回来接我。我回应他。一路沉默着，任霓虹闪烁也打不破的寂静，快到家了，快到家了。
“吃点水果吗？”我顺着父亲的指头望去，是杰记水果，这家水果贵的，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说过。我点了点头，走在父亲前面先进去。他挑十几元一斤的丑橘，我挑六十几元一斤的无籽葡萄，他和我小声说，挑便宜一些的吧。我又看看，余光瞥见父亲，他的眼里有逆流而上的悲伤，眉耷拉着，脸上的皱纹更明显了。换成四十几元一斤的有籽葡萄，店员说味道一样，父亲这才放下刚刚的神情。付钱时，我是吃了块菠萝蜜——记忆以来就吃过一次，印象不好。但尝的那一小块金黄的菠萝蜜却像糖一般，一直在我齿间盘旋。
“爸，我们买盒菠萝蜜吧！”
“先生，一共一百三十块四毛。”
“爸，我想吃。”一不小心与父亲四目相对，不容动摇的坚定撞上父亲的目光，瞬间散了，烟柳画桥，风帘翠幕，参差十万人家；山川河流，一抹青山仍在；人间烟火与空净街巷。那是父亲眼里的，但一瞬间又全没了，只有父亲独有的慈爱与宽容。他认真帮我挑选菠萝蜜，而我恍惚间还看到了父亲的红血丝和浑浊的眼白。
车水马龙，人流过往，清醒时已处在十字路口的一角，我又看见了一抹亮光——父亲眼里的。他张口，“你看，没钱连水果都买不起，”末了，他又说“我还会帮你买水果的。”
群星闪耀，清凉的风吹过，吹不散父亲深沉的话语。我懂得了，一切都懂得了。父亲老了，没法再陪我胡闹了，他只是换了种方式爱我。那不轰烈却深沉的爱。
一晚上我吃完了一整盒菠萝蜜，菠萝蜜很多很多，但我吃的太快。我请求父亲再给我买些，一盒一盒买来，一盒盒吃完，父亲说“这么爱吃，我给你买一个自己拨吧。”父亲果真买了，吃着那菠萝蜜，那甜蜜，那是父亲给的美好。
怎么那般甜呢，因为它是菠萝蜜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