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辈子委曲求全,对人对事唯唯诺诺”是奶奶对爷爷抱怨最多的话。
爷爷听了,不以为然,总是一笑了之,继续“咿咿呀呀”地拉着胡琴。他一心与琴为伴,从不问柴米油盐,旁人看不出他的喜怒,他亦无心表现。我也认为爷爷太过懦弱,少有他那个年代的人特有的豪气,在外没什么存在感,就连在家都没有多少话语权。
我以为这是爷爷的性格使然,谁知是他的人生态度。
吃过午饭,爷爷照常在阳台上拉起了胡琴。胡琴的声音不算响,中间又带着几分沙哑。句与句之间衍着其他人拉琴所没有的,吱呀的尾音。是了,爷爷的一只手只有四根手指。琴谱上的指法并不适合他,他便自己摸索。我直勾勾地盯着不断变化的指法,不觉地出了神。他注意到有人在注视他,便放下琴弓,直冲我笑。我不好意思地收回眼神,低下头数地上的裂痕。“我学琴的时候,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,四根手指,怎么可能会拉琴?简直是痴心妄想。但是我不服,就自己找办法用四个手指完成别人一只手的事。后来找到方法,也就觉得不过如此,同常人比,拐个弯而已嘛。”爷爷难得地开了口。
我忽然想到爷爷艰难的过往,耳边又是他对曾经的生活风轻云淡的描述“他们觉得不可能,我却做到了”。我无法想象他曾受过多少嘲笑?而此时他却把阴涩的过往放在阳光下,把它笑称为“拐弯”。
命运对爷爷开了个玩笑,截去了他的一根手指。他不埋怨,只是拐个弯,换一种方式,继续在“大跃进”的浪潮中从容自在地生活。做人也应该像如此,在高山崴嵬面前以流水任方圆的姿态面对,学会拐弯。
爷爷琴声中的尾音常被人视作败笔,此时我却觉得,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