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 雨一直下 张佳芸

“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。”还真是如此,祭祖那天下着小雨,车里也是昏昏沉沉的,弥漫着压抑的气氛。
一行人撑开伞,踏过有些泥泞的小路,寻着记忆中的方向,走到太婆的碑前。旁边的香樟愈发蓊郁,碑上落上了些许灰尘,但照片上的太婆依旧神采奕奕,和蔼的笑容叫人安心。
照这张相时,我是与太婆生活在一起的,我年幼得很,她亦称不上年迈。

那时的太婆,总爱在午后同我玩闹,累了,便一起看青山如黛,垂柳画桥,白云出岫,倦鸟还巢。她采一束不知名的野花,扎一个紫藤的秋千我看几只燕子筑巢,或和蚂蚁对话。这是我的童年,悠长,但不复与见。
明明已是暮春,沿着伞沿滴下的冰雨滚到我的后颈,依旧是发凉的刺骨,将我从回忆拉到现实。我的鞋已经湿透,而碑上只有几点雨迹。是了。那棵香樟已葳蕤得可以替太婆遮风挡雨。我还记得种下这香樟时也是下雨天。树苗不过手指粗细,在倾盆大雨下更是显得微不足道。送葬人群中几乎没有相信它会活下来的。树苗三番五次被风吹倒后,甚至有人提出放弃栽树。但,太婆的遗愿,我们不想辜负。
太婆是大家闺秀,颇有学问。他爱读红楼,就讲给我听金陵十二钗的爱恨离愁。讲到黛玉“堪怜咏絮才,玉带林中挂”时,她对我说“我并不喜欢林黛玉这样的人,太消极。到底是三毛诗中说得好,我来生也是想做一棵树的。”一边说,她一边找出笔记本,翻开,对着娟秀的字读给尚不识字的我听“如果有来生|要做一棵树|站成永恒|没有悲欢的姿势……”那时我还不懂,只觉得韵律美极。太婆又说“等我走了,你们就在我墓旁栽棵樟树,不需要打理,也不沾虫,还能和我作个伴……”
白云苍狗,佳期如梦。树已巍峨,我已亭亭。再回首往事,我似乎已了然太婆的期许。我推开撑在头顶的伞,义无反顾站在雨中,任凭雨水打落,郑重地朝墨色的碑鞠上一躬,再望一眼被洗刷得绿得发油的香樟,踏一地斑驳记忆,与众人离开。
即使没有来生,我也要做一个像树一样的女子:“半在土里安详,一半在风里飞扬,一半洒落阴凉,一半沐浴阳光。”雨一直下着,我心却盛满希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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